黄中俊:住在剧场的日子
住在剧场,会是怎样的感觉?是不是与住在工厂、校园、机关的筒子楼的感觉不一样?如果是住在一个声名显赫、令人崇拜的剧场,是否更有梦幻般的感觉?
北京公民艺术剧院地点的首都剧场,是旧式的苏式修建,集扮演、排练和工作为一体。紧靠王府井大街的,是扮演剧场,扮演剧场后边是一座呈凹字形的大楼,总共四层,开始是作为化装楼规划的。在住宅严重的年代,大楼的三、四楼就成了剧院部分职工的宿舍,由夫妻二人拖儿带女住着。于是之、林连昆、苏民、吕中还有许多职工都或长或短在那里住过。我从上海结业进入人艺的时分,就被安排住进了四楼的女职工宿舍,424房间。
当我榜首次走进宿舍的时分,里边杂乱无章放着单人床、写字台、椅子等,冷清杂乱。我请刚知道的舞美处的方义找来竹竿,在单人床上拉起了蚊帐,再用其他单人床、写字台、我邮寄来的行李箱、布帘等,给自己隔出了一个小空间。后来,又有中戏结业的女生住进来,闻名的中戏扮演系87班的女生如陈小艺、徐帆等,最早便是被安排住这间宿舍的。她们搬进宿舍的那天,我推开房门,只见我自己隔出的小间已被撤除,房间里被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塞得满满的……这间宿舍也是女职工的休息室,有时会有女艺人、女医生等来午休。
宿舍里有一扇窗,窗面临的是一个天井。站在窗口,我是看不见街景的,只看得见一小片天,看得见环绕天井的房间和排练厅的窗户,看得见墙上常沙娜规划的敦煌风的莲花造型浮雕,听得见排练厅的声响。天井似乎是一个天然音箱,使排练厅里艺人们念台词的声响产生了回响,变得悠长连绵。《茶馆》排练时,我会听见榜首幕开场时裕泰茶馆的热烈喧闹。天黑,排练没有了,但我能模糊听见剧场扮演的声响、观众的笑声掌声,能听见澡堂的流水声——剧场有扮演的晚上,澡堂是供热水的,也能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、炒菜声乃至夫妻间闹不愉快的声响。
走出宿舍,便是其他职工的家了。三、四楼楼道里一家挨一家,家家门前有个三屉桌,桌上锅碗瓢盆一应俱全,周围的矮凳上则放着高压锅、煤油炉。每到煮饭的时分,煎、炒、烹、炸,楼道里好不热烈。我便是从张万昆媳妇那里,学会了饺子的花边包法。我有时去食堂买好饭后到搭档家吃饭,有时也去搭档家如杨立新家蹭饭。我进人艺时,人艺正在排《雷雨》。我常常看见扮演四凤的郑天玮穿戴排练用的淡绿色的纺绸短衫,在楼道里忙前忙后煮饭,在暗淡的楼道里很是亮眼。郑天玮后来在文章中说,她要在生活中找到四凤平常操持家务的感觉。
住在首都剧场的日子里,到过我宿舍的人不少,有剧院内不同部分的搭档,有报社、杂志社的记者、修改,有大学年代的教师、同学,有来北京旅游的亲属。我还安排过吃涮羊肉,安排过集会。我24岁生日集会便是在那里办的。那天晚上,我担任场记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的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》正好有扮演,梁冠华、郭冬临、李洪涛化好妆后简略参与了集会,然后再去扮演,李洪涛还送了一束鲜花,那也是我人生中收到的榜首束鲜花……许多年今后,当年到过这个房间的人,功成名就的许多,命运崎岖的也不少,想起来难免令人感叹。
剧场门前有个小广场,平常人不多,有时会有人打羽毛球、跳绳。为了参与北京市机关运动会,我曾在这儿和我们一同练广播操。舞美处的方义、李果在这儿手把手教我骑自行车。我一圈一圈在广场上操练,当然没少摔跤,总算有一天骑出广场,骑到了王府井大街上。犹记住,那天我穿了一条赤色的裙子。我也曾看见徐帆牵着杨立新的儿子杨玏在广场上漫步,那时的杨玏还在读幼儿园……
其实,住在首都剧场的日子与住在工厂、校园、机关的筒子楼的日子没有多大差异。每逢华灯初上,首都剧场散发出橘色的光,在暮色下宛如一座金色的殿堂,引领人们怀着朝圣的心态从五湖四海涌来。但是,在剧场的后边,却彻底是另一番现象,暗淡逼仄,锅碗瓢盆,家长里短。人们看到的是光鲜,光鲜的背面却是暗淡。这或许便是人生吧。
图|当年的宿舍已成为博物馆的一部分,透过窗能够看见外墙上的敦煌风的莲花造型浮雕方义摄
后来,剧院分了房子,住在那里的人搬走了,我也离开了。人艺对剧场进行了从头装饰,四楼成了博物馆,布局彻底变了,我底子找不到我住过的宿舍了。
后来在方义的指引下,我才找到了本来424房间所在的方位。当我摆开黑色的纱网看见那个天井和天井上方的那一小片地利,我叫道:是的,便是这儿!墙上的敦煌风的莲花造型浮雕,还有天井里回旋的排练厅的声响,一会儿就把我拉回到了许多年曾经住在首都剧场的日子,一半是光鲜、一半是暗淡的日子。(黄中俊)